阔别四年，2024年4月19日至21日，上海再迎F1中国大奖赛。这也是首位中国F1车手周冠宇的首次主场比赛。
中外F1迷的需求在这一刻爆发，比赛门票销售火爆，开票后很快售罄。
F1大奖赛一朝火热，背后是上海对赛车项目20年的巨大投入。F1给上海带来了什么？上海投入巨资办赛值不值？这些问题曾在过去被反复讨论。而问题的答案，就藏在过去20年上海这座城市的发展变化中。
4月17日雨中的上赛道。
酒旅狂欢
F1，即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与奥运会、世界杯足球赛并称为“世界三大体育盛事”。F1中国大奖赛在上海嘉定区的上海国际赛车场举办，比赛场地是“上”字形的上赛道。当年，为建造这条世界上唯一的软土地基赛道，上海花费不菲，仅一期工程投资就达26亿元。
但办赛值不值，不能只算主办方的小账。上海体育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刘东锋表示，全球几乎所有的大型体育赛事都是亏钱办赛，但从赛事经济学角度来看，体育赛事是准公共产品，具有明显的外部效应。其中，外部游客带来的酒旅消费是最直观的体现。
上海久事体育产业发展（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总经理杨亦斌告诉记者，根据门票销售情况，今年预计有近20万人次观众现场观赛，其中境内外地观众占70%，境外观众占10%。上海地区以外的观众占总人数的80%，这一比例创下20年来的最高纪录。
上海易沃至尚酒店离上海国际赛车场的直线距离不足3公里，4月16日，记者走进这个拥有500多间房间的酒店，被前台告知周末已经满房。“太晚了，有人提前半年就订了。”前台说。
附近大大小小的酒店不少，但记者连续问了几家，答案几乎一致。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赛场周围5公里内的酒店是车迷预订热门区域，还有很多车迷选择住在市区。
携程数据显示，比赛前后（4月18日至4月22日），上海酒店预订量同比增长63%。本周，上海酒店预订量环比上周增加10%，上海国际赛车场在携程平台上位列上海热门景区第4位，带动嘉定新城在上海酒店间夜量热门商圈中排名第三。
万豪酒店集团旗下的上海嘉定喜来登酒店总经理孙伟杰向记者分享了酒旅行业获益于F1中国赛的更多细节。
这家酒店位于地铁11号线嘉定北站附近，距离上海国际赛车场10公里左右，坐地铁2站可直达赛场。比赛期间，酒店主要客人是F1车队成员。
“去年官方公布上海2024年要举办F1赛事后，就有许多车队联系我们，大的车队一家就需要100多间房，酒店300多间客房，基本一下子全订出去了。”孙伟杰告诉记者，车队成员平均要入住一周时间，部分人员会住9天，这一周的酒店收入，约为平时一周收入的2至2.5倍。
上海嘉定喜来登酒店2015年8月建成投用，虽然错过了当年的F1赛事，但2016年时，就有车队来考察了，只不过，当时入住的考察人员不多，赛事期间还是以散客为主。
“那时我们就感受到了F1的影响力，比赛三天酒店入住率明显提升。2017至2019年与比赛车队正式合作后，带动效益更为明显。” 孙伟杰说，车队成员以外国人为主，来中国后要倒时差，24小时有订餐需求。他们会专门点粤菜，甚至要求吃饺子，体验中国特色。此外，取得成绩后，车队会包下酒吧、行政酒廊，开启香槟庆祝狂欢。这是住宿之外的餐饮消费，如果单独拎出来算，当周酒店餐饮酒水收入达平时一周的好几倍。
在社交媒体上，有F1车手晒出在海外分站比赛间隙到商业街购物的照片。在上海，车队成员、外来观众自然也会有旅游和购物的需求。孙伟杰就观察到，车队成员入住一周，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要忙工作，时间充裕的人会去上海市区看看，而时间少的则会在酒店周边转转。
年复一年，F1为上海带来客流，带来餐饮、娱乐、交通、住宿、旅游等方面的消费需求。以上海市体育局、上海体育学院联合发布的《2019年上海市体育赛事影响力评估报告》为参考，2019年上海举办的12项具有代表性的重大体育赛事共带来30.9亿元的直接消费，相关产业拉动效应超过102亿元。其中上海ATP1000大师赛、F1中国大奖赛、上海国际马拉松赛三项赛事直接经济效益的贡献占比超过70%。
嘉定几家五星级酒店比赛几天基本都满房。
产业兴起
当然，F1带给上海的远不止酒旅消费。
20年前，上海国际赛车场诞生于一片荒地上。如今，这片区域周边已有高楼拔地而起，公路、酒店、医院、商业，各种配套不断完善，轨道交通不断延伸——正是F1带来的人气和基建投资，让城市发展加速。
城市发展离不开产业的聚集。上咨集团咨询服务中心副主任缪艳萍告诉记者，2002年，上海在决定引进F1赛事时，就意在发展赛事经济，并关注到消费之外的更多内涵。
上咨集团是上赛场多个咨询项目的服务单位。缪艳萍介绍，最初上海对上赛场的规划用地面积约5.3平方公里，除了现有赛场设施外，还给未来赛事经济预留了不少发展空间。
一场国际赛事的引进就像“鲶鱼”，激起本土赛事品牌的“水花”，带动的是整个嘉定乃至上海体育产业的发展。在F1等国际赛事的带动下，近年来上马、上艇、上帆等自主品牌赛事不断涌现，相关赛事产业链逐渐完善。大项目不仅是服务能力的证明，也提供了学习借鉴的平台。“只有当我们把这些大项目引进来，做起来，才知道本土赛事品牌应该怎么办。”缪艳萍说。
在过去20年积累的基础上，目前上海持续增强国际赛事之都的建设能力，今年不仅将举办F1中国大奖赛，还将举办首次落沪的奥运会资格系列赛、国际滑联四大洲花样滑冰锦标赛、上海环球马术冠军赛等175项国际国内体育赛事。
体育产业之外，嘉定乃至上海的汽车产业也与F1同频共振。在举办F1中国大奖赛之前，嘉定已经开始打造上海国际汽车城。官方曾表示，F1这颗汽车工业皇冠顶端的“珍珠”，这些年为“汽车嘉定”建设助力不少。
“每逢F1中国大奖赛比赛，车企高管、汽车专家都会聚集在嘉定，召开行业高端论坛；赛季空档，上赛场成为周边车企新车速度测试的场所，与产业主体形成联动，这些都促进了上海汽车产业发展。”杨亦斌也表示。
更深层来说，赛车作为行业塔尖产品，对本地汽车产业发展起着风向标作用。中国赛车电竞品牌“INSPEED RACING”创始人倪泽强表示：“赛车研发很重要的一个意义是研发成果的民用下沉，赛车所使用的发动机、轮胎、内燃机等相关成果下沉到民用车，也能带来可观收益。”
上海首次举办F1中国大奖赛那年，中国汽车年产量不足500万辆，大部分家庭没有能力购买汽车。尽管首场F1中国大奖赛在当时引起巨大轰动和曝光，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汽车文化并未得到很好的传播普及。
如今，中国汽车产业已今非昔比，特别是新能源汽车产业从跟跑实现领跑。根据汽车工业协会和公安部网站的数据，2023年，中国汽车产业已迈入产销3000万辆新时代，全国机动车保有量达4.35亿辆。在上海海通码头和上海南港码头，中国新能源车排队上船，远销海外。
可以说，过去20年，F1赛事带动了上海汽车产业的发展和汽车文化的普及，而汽车产业的发展和汽车文化的普及，又让F1在中国的关注度不断提升，由此形成良性循环。
2019年的F1中国大奖赛也是F1历史上的第1000站比赛，官方为了宣传，把赛车开进上海市区。
擦亮名片
谈起20年来的变化，周冠宇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
F1赛事全球只有10支车队，每支车队只有两个名额。在引进F1中国大奖赛时，上海就在物色“潜力股”，希望培养出中国首位F1车手。等待17年后，2021年11月，周冠宇获得车队签约，并于2022年3月迎来F1正赛首秀。
周冠宇生于上海，2004年，5岁的周冠宇在首场F1中国大奖赛现场感受到巨大冲击，他记得当时心里就种下了种子：“我也要成为赛车场上的一员”。3年后，周冠宇加入卡丁车俱乐部，正式开启逐梦之旅。
周冠宇之于F1，正如姚明之于NBA，那种中国人也能成为全球顶尖的自豪感和参与感，能吸引更多国内普通人“路转粉”，提高国际赛事在中国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这是F1官方希望看到的。
对于上海来说，周冠宇是继刘翔、姚明之后，年轻一代的体育形象大使，让上海被更多人看见。
根据F1官方的数据，除了现场观众外，每年的F1赛事的电视观众还有十几亿人次。此外，全球数百家媒体会在各站比赛的赛前、赛中、赛后持续报道。
F1中国大奖赛举办时，上海可以被世界看见。而周冠宇出现后，无论在哪里，只要有F1赛事，周冠宇背后的中国以及上海就会被看见、被讨论。
周冠宇为国外粉丝签名。
“从信息经济学的角度看，大型赛事的成功举办可以被视为是传递主办城市实力与发展水平的有效信号。”刘东锋曾与同事合作，对F1中国大奖赛的英文新闻报道进行分析，研究大赛对主办地城市形象的影响。他们发现，除赛事实况和成绩的报道外，有9.8%的报道会关注上海的产业和技术发展、5.1%的报道关注上海商业、经济、旅游方面的内容。所有报道中，态度中立的占一半以上、态度正面的约占36%、态度负面的占9.4%——整体上，举办F1赛事，对上海全球城市形象的塑造和传播起到促进作用。
这是全球性体育盛会的又一外溢效应。
复旦大学全球旅游经济与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翁瑾介绍，大型体育赛事是上海的城市名片，也是上海建设世界著名旅游城市的重要手段。“提高城市品质，就是要不断提升非贸易品的数量、质量和多样性。非贸易品无法通过跨地区运输进行贸易，只能由消费者来到目的地消费。非贸易品不仅仅包括城市的商业设施、历史文化遗产、自然环境、公共服务等，也包括体育赛事、文化活动，乃至会议展览。” 翁瑾说。
着眼于今年F1热度飙升带来新机遇，久事体育做了一些新尝试，比如，推出纪实大电影《中国车手周冠宇》。“希望周冠宇的努力可以让更多国外的朋友看到，也希望他的故事可以激励更多国内年轻人，让中国涌现出更多有天赋的赛车手。”杨亦斌说。
同时，与F1中国大奖赛合办的嘉定上海汽车文化节也被赋予新内容，久事体育联合久事文传，首次在上海国际赛车场内举办格子旗音乐嘉年华，希望让赛车速度与音乐魅力充分结合，吸引和留住更多观众。此外，FE电动方程式世界锦标赛时隔五年重返中国，并首次落户上海，将在嘉定与F1形成联动。
展望未来，刘东锋建议，中国要通过F1展示上海城市形象。翁瑾则认为，上海可以借F1中国大奖赛大力挖掘入境旅游，比如让旅行社在境外组织F1主题的入境观光团等。
20周年，F1中国大奖赛迎来新起点，随着这张名片被擦得更亮，上海将以更加开放的姿态，吸引更多来自全球的客流、资源，让F1的引擎为上海经济发展注入更多动力。